乖 摸摸头

面具

Vivian:

       *此为贺天视角 毛毛视角请 @三十九度 


       灯火通明,酒香四溢,欧式宅院充斥着欢声笑语,显示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在进行。


      草坪边缘围着白色栏杆,有个穿西装的人正在打电话,嘴里咬着的烟一明一灭。


     电话响了很久,传出无人接听的电子女声,那人按掉再打了一次,手机屏光照亮他黑色刘海下一双隐着深渊的桃花眼。


     对面终于接通,难耐的喘息声和肉体碰撞的声音清晰的通过信号传到耳边,还有一把情欲中被打断潮湿又愤怒的声音,“有话说有屁放,老子忙的很。”贺天挑了下眉毛,沉声说,“莫关山,今天是老爷子过寿,前几天你怎么答应我的。给你他妈十分钟时间滚过来,”


     那边“操”了一声,电话被粗暴挂断,贺天在这厢合上手机,端起手,手表上指针旋转的不疾不徐,躁动横生。


     第九分钟,巨大的轰鸣声连着漫天尘埃滚滚而来,盖住宅院里悠扬的钢琴曲,一辆明黄色跑车打了个急刹停在门前,扬起的灰尘暗淡了刚刚修剪过的草坪。


     有人从车门上方翻出来,跑车内嘈杂的摇滚乐还在震荡,来人一头红发长身长腿,跨过低矮的栏杆两步走到贺天身边,一把拍掉他的手,“计计计,计个屌,给老子去把车停了。”


     贺天墨黑的眼睛上下打量一遍莫关山,休闲西装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扣好露出锁骨,来之前应该洗过澡,含着若有若无的水汽蒸腾,烈火一样烧着的头发,燃起贺天心里所有阴暗,甚至想一口咬上莫关山的脖子。


     贺天整了整袖口,淡然往室内走,“你的‘出口贸易’进行到一半就断了片,特受伤?”莫关山把手插兜里跟着贺天往屋里晃,“可不,想到还要来跟你演这场戏更萎了,你那小情儿藏的够深啊,我都不知道,这回动真情了?”


      贺天顿了顿,冰冷的笑意缓慢扩散到整个脸颊,“可不是动了真情吗……”莫关山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年纪大了知道收心了,挺好,我可还想再玩两年,悠着过日子吧您嘞。”


     贺天顺势揽过他,换上完美笑容推开厚重铁门,觥筹交错衣鬓影摇扑面而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明亮的灯光同时打在两人身上,像是为两人量身定制的华彩无双。


     自然有人迎上来,莫关山自然的从托盘中取过一个酒杯开始应酬,言谈举止都堪称完美。


      贺天也不管他,直接向一边仰躺在沙发上打瞌睡的展正希走过去,“无聊的很?”展正希睁着一双清明眼睛,目光看似漂浮其实含着审视,“你们这场戏演了,就没想过后果?”


      贺天躺在另一头,神色稍微放松下来,“总比你守着见一红袖善舞的好,我好歹还能有个念想。”展正希摆摆手,露出手腕上精瘦的线条,“他跟莫关山能一样吗?他养活自己都困难,我也不用念想,一顿饭就能把他留下来。”


     “擦。”贺天笑骂着踢了他一脚,也想到他们跟见一第一次见面时,见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穿上拖鞋坐在那台展正希用来充门面的斯威坦前,像一个君王审视自己的国土。


     凭贺天拥有的音乐知识,他知道见一的水平绝对不弱。然而见一走下舞台,对展正希说,“我给你弹钢琴,你给我晚饭。”


       展正希当时捏着高脚酒杯笑得矜贵,“好啊,贝多芬。”


       于是两人互相纠缠一起作死的漫长旅程就这样拉开序幕。


       见一花心的换床伴比换衣服还要勤快,而展正希完全不管见一混乱如战国的私生活包吃包住包睡,见一后来也没弹过钢琴而是在T-ture里当了调酒师,用他的话说,来T-ture的都是些拿卡拉扬当花生米下酒的二世祖,简直是糟蹋了钢琴。


       这两人的关系超出了贺天的理解范畴,可能军队大院里出来的人脑回路都和常人有差,贺天看着见一每天像只蝴蝶一样在T-ture里招蜂引蝶,不由对展正希的忍耐能力多了一层认识。


     不过,这都是别人的事情,他们只是看客罢了,贺天心思转两圈,眼神又转到那边的莫关山身上,无时无刻,他都是人群的中央。


     z市地产龙头小公子的身份,无可指摘的面容,风流成性的脾气,都像磁铁一样牢牢吸引所有人簇拥在身旁,他出生在阳光下,含着金汤匙,天生让人喜爱赞美,不像自己,披着夜色的掩护,行走在黑暗于泥泞的小路上,不时被路边的荆棘赏一身鲜血淋漓。


      正因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才会如此饥渴的追逐光明。


    展正希感觉到他的目光,语气淡然听不出情绪,“你这招就算成功了又有什么意思?他要知道你骗他,能把你扔去填水泥。”


     贺天低下头,食指轻轻摩擦酒杯边缘,竟是嘲弄,“说起没意思,我倒想问问你,见一弃了钢琴窝在你那破酒吧当调酒师,你天天看着他男女通吃群魔乱舞,怎么不说你自己没意思?”


     展正希眨下眼睛,遥遥举起酒杯对他敬了一下,“我们心里有数,不牢你费心,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开始?”贺天斜眼瞟他,对他不痛不痒的态度习以为常,“你俩早晚要作一次大死。”说着站起身,迎着莫关山走过去。


    展正希笑的一脸意味深长,“作死?这不是你正在干的事情吗”


    贺天拉着莫关山走到正在逗小孩玩的贺老爷子面前,“爸,阿山有话跟你说。”老爷子抬头,笑的一脸慈祥,“山山还是来了,你爸爸说你最近工作很忙,年轻人是要冲事业,也要注意身体啊。”


     贺天几不可闻的嗤一声,可不没注意身体吗。


     莫关山的手绕到贺天身后掐了贺天一把,脸上却笑的无比乖巧,“贺伯伯,我给您带了一个礼物。”贺天的眼皮跳了跳,通常这种预感都表示,莫关山又要开始发妖。


     果然,莫关山接下来一段话完美的证明了贺天对他的了解,等到他话音落下,贺天的后槽牙已经磨的霍霍直响。


     “是这样的,贺天前些天跟我聊天,说起您给他安排相亲的事情,他想咱们两家世交,您是黑社会我爸是奸商,我们两家不联姻都对不起狼狈为奸这个成语,我们又从小一起长大,那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不是,所以我们商量了下,就一起过日子了,老爷子您别给他找其它人了,贺天这祸害我收了。”


      莫关山声音不大不小该听的清的人都听的清,大厅瞬间一片寂静只剩音乐悠扬,钢琴曲配合着宾客们颜色各异表情不同的脸庞显得无比喜感,贺天竟不敢直视老爷子的反应,默默把视线移开抑制住自己杀人的冲动。


    这一移就看到展正希慢条斯理,好像没有周围的一切都于他无关一样把酒一饮而尽,在满厅呆滞的蜡像中自由穿行,对着贺天挥下手,消失在门边。


      贺老爷子这时才明白过来面前这两人在说什么,把怀里的孩子放下去,直直盯着贺天,“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贺天被莫关山来这么一出也搞得毫不顾忌,目光平视声音冷静,“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他管。”


     贺老爷子眯起眼睛,迸射出的寒光像刀子扎在他身上,“你跟我上来。”


     老爷子的步伐缓慢有力,一步一步走在台阶上,管家出来安排无所适从的宾客,纷纷嚷嚷中,贺天和莫关山寂静相对而立。


     贺天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只叹口气,“回去吧,没你事了。”


     莫关山做了个懂的表情,转着钥匙离开。


     直到跑车轰鸣声消失不闻,贺天才缓缓走上台阶。


 


     几天后四个人聚在展正希开的酒吧说到这事,展正希模仿莫关山那小学生回答问题的语气重现当天场景,“您是黑社会我爸是奸商,我们两家不联姻都对不起狼狈为奸这个成语。”


   “噗——”见一一口酒喷在莫关山的衣服上,引的莫关山操了好几声,“你他妈又弄脏我一件衣服。”见一没骨头一样靠在莫关山肩上,笑的不能自抑,“毛毛你真有才!这出柜宣言太!漂!亮!了!”


    贺天那边一个枕头砸过来,声音还是冷冷的,“这哪是出柜,这他妈是夺命。”


     莫关山也笑,“让老子陪你演戏还能不出点血?不过那天老爷子怎么整治你的,竟然没赏你两颗7.62?”


     贺天勾起嘴角,不置可否,“就这么就过了呗。”


     莫关山点头,明显的没放在心上,话题转到贺天那个不露面的白月光身上,“什么时候也把他带出来见见,咱们哥几个也算自家的,藏这么久都没听说你心里还放着个人,可有点不够意思。”


     酒上来,贺天喝了一口才缓缓回答,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酒吧嘈杂的乐声,一如既往的冰冷。


  “你管呢,你帮我在老爷子那出了柜就行,我心里人也是你能见的?”


    莫关山朝天翻个白眼还要说,突然有人走过来,这个卡座靠里清净,是他们定期小聚的地方,常客都不会往这来,展正希看面前人一身西装革履,不动声色拧了下眉。


    来人像商业会谈一样伸出手,“展少您好,我是肖仲宇,一起吃个饭?”


    展正希没伸手,就着酒吧暗淡的光抬头看了下长相,模糊一团不像认识,但他们家沾亲带故一大把,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这人来路,而且这架势不弱……


     他在脑海里转了几圈,语气冷淡的说,“不了,我这儿有局呢,下次约。”


    那人也很痛快,点了点头就走的彻底,展正希好像有些蒙了,那边莫关山已经问出声,“这人谁啊。”


     展正希摇头,“不认识,可能是大院人,我从那出来日子久了,不好说。”


     见一食指轻轻在莫关山耳后画圈,被莫关山躲开又缠上去,尾音上扬带着点隔岸观火的意味肆意撩拨,“Z市就这么大点,流氓就这么几个,你以为跟人家素不相识,说不定你俩睡过一个MB。”


    莫关山闻言回头,几乎跟见一鼻子撞鼻子,他笑的猖狂捏捏见一下巴,“我可真喜欢你这张嘴。”


     见一顺势躺进莫关山怀里,“这话我就当求婚听了,戒指要belove那款蓝色的。”


     莫关山也不推开他任他躺大腿,一边掏出手机接电话,“喂……我跟朋友喝酒呢,你要过来?行,怎么来?我去接你。”


     见一等莫关山挂了电话就不依不饶的哭哭啼啼,“明明刚刚才把我封成正宫……”


     莫关山直接站起来,见一从他腿上囫囵滚到地毯上脏话都咽了半句进肚子,一个他妈的说了一半,莫关山对着贺天点点头,转身出去接人。


     展正希在一旁看了半响,伸腿踢踢见一,“还不起?没演够?”见一装腔作势的抹两下眼泪坐起来,“男人都是王八蛋负心汉……”


     他视线停到吧台前一个花臂白毛身上,脸色突然在一秒钟内变化为高冷清淡,笼上一身禁欲气息,展正希顺着他视线望过去,了然点点头。


    贺天也看这些戏码看的惯了,转过眼睛不去看见一身体力行勾搭汉子,展正希看贺天有些犯懒,知道他在想什么,淡说,“莫关山的身边人你也见了不止一次,怎么还这么藏不住?”


     贺天扯了下表情,“藏不住?”展正希挑眉,“你以为你藏的好?见一都不想看莫关山回来你俩得尴尬成什么样了,他可最讨厌花臂。”


     确实,贺天想他永远做不到像展正希那样喜怒不形于色或者见一那样把生活演的如此丰富多彩,转瞬就挂上另一张面具,很多人评价他深不可测,那是因为那些人甚至不敢直视自己,而真正离他就近的人,会发现原来所谓黑道贺家二公子,所有的情绪都写的明明白白。


     只要想看到的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贺天转个视线就看到见一已经跟白毛聊的风生水起,展正希也在静静注视见一的侧脸,脸上的表情放下心防最接近真实。


    他们四个认识十几年,贺天五年前就能断言这俩心里都有对方,然而他们这种莫名操蛋的相处模式,真的让贺天想引雷劈死这两个混蛋。


     贺天突然想到自己,不由嘲讽出声,都是清醒装醉人,谁又笑谁看不透。


     莫关山搂着个白净孩子走进来,介绍说叫宁惜,贺天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想着展正希说自己藏不住,又把脸上的表情调了几分,展正希寒暄两句招呼两人坐下,莫关山进来时看到了见一,这时玩着宁惜的手指说,“见一是弹钢琴的吧,小惜也玩乐器,本来想介绍他俩认识来着。”


     展正希撇嘴,“友好起见,可别,你这小朋友细皮嫩肉,见一能把他吃了不吐骨头。”


     宁惜眨了下眼睛,长长睫毛温顺乖巧,莫关山拍拍他的脸,“跟你开玩笑呢。”宁惜笑一笑,窝进莫关山怀里。


      这时有人走上前在贺天耳边说几句话,贺天拿起西装,“有事先走。”忽视了莫关山和展正希的表情。


 


      码头,贺天摘下袖扣,对着一堆半死不活的人露出厌烦的神色。


    “这批货被截的这么利落,你们却不知道对方是谁?”


      下属紧张的额头冒汗,不敢搭腔。


      贺天坐进车里,“回贺宅,他们都送医院。”


      黑色轿车无声划进夜色,下属终于松了口气。


      一批数量不小的货被截胡,对方连点影子都没露出来,很不正常,贺天查了几天,却没发现什么线索。


      这几天也就自然跟另三人断了联系。


      贺天消失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一般这个时候他们三个不会来打扰,泾渭分明是混这个圈子里的基本准则。


      所以贺天看到见一的联系人电话出现在手机上时,花了几秒钟来反应。


      他接起电话,见一的声音竟然变得沉稳,一句话就让贺天抛下了那批下落不明的货物。


     “宁惜在T-ture出了事,没人按的住莫关山,你再不来就要出人命。”


       贺天一路赶到T-ture,本来应该人来人往的时候今天却大门禁闭,门口两个在黑夜中戴墨镜的保镖守门,看见是贺天把门推开。


      里面空空荡荡,贺天找到包厢,就听到巨大的肉体碰撞的闷响,他推开门,长沙发上躺着个人,见一守在一旁,贺天过去看了眼,宁惜脸色泛白,两眼紧闭,裹了件外套,露出的肌肤上布满青紫。


      声音越来越大,贺天沉下脸寻声而去,房间角落靠着一个人,一身一脸的血,身子不住往下滑,莫关山双眼通红,像头被激怒的雄狮一样用每一个器官对那人施暴。展正希抱着手站在一边,脸色黑的吓人。


     莫关山力气用的差不多,停下来喘了两口气,两只手掐住那人的脖子,缓缓把他拉的直立起来。


     那人由通红变成青紫,最后变成透着乌黑,有出气没进气,呼吸几乎崩断。


    展正希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想拦,贺天闪过去,握住莫关山的手腕微一使力,就把那人从莫关山的手下拯救出来。


    贺天冷笑,反手把莫关山推退了几步,“你钱玩够了想开始玩玩人命了?”


    莫关山的神志好像被这句话生生拉了回来,似乎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眼中血红慢慢褪去,展正希松一口气,叫两个人过来把那人送去医院。


     莫关山沉默不语,像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一身煞气,径直走到宁惜身边,只看一眼额头上的青筋就又迸了出来。


    展正希拧着眉问,“去哪儿?”


    贺天脸色也不好看,“送衍庄去,那儿东西齐。”


    莫关山显然是听见了,抱起宁惜就往外走,有车停在门口,他直接坐进后座,贺天开车,路面一片黑暗,车厢内气氛也降至冰点。


    进屋开灯,衍庄是贺天一个安全屋,面积不大,见一先把空调打开,贺天去浴室打开热水。


    莫关山把宁惜放在卧室床上,见一拿出医药箱挨个看说明,短暂对展正希使个眼色。


    展正希拉着莫关山往外走,“别杵这碍事,出去等,贺天你也出去,人家光身子你还盯着看不成。”


    莫关山像个木头人一样不动,见一从繁杂的药品中抬起头,脸上挂着厚厚的寒冰。


   “都滚。”


     见一平时疯疯癫癫像个戏痴,此刻威慑铺展却把贺天都压了下去。


     贺天最后一个走出卧室,把门带上,展正希出了门就开始打电话,莫关山盯着自己手上的猩红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手一直很漂亮,贺天想,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今天竟然见了血。


     几个人都开始抽烟,好像白烟模糊对方的面容就可以避开交谈的尴尬,客厅里很快烟雾缭绕,呛人的气味让见一出门就爆起粗口。


    “妈的里头还晕着一个你们这么抽还不如直接一刀捅进他胸口,莫关山你今天脑子被驴踢的够彻底啊,二十多年活他妈到狗身上去了?”


      三个人悻悻把烟掐掉,见一推开窗户通风,夜风吹散烟雾的同时似乎也带走了部分躁动。


      展正希翻了下手机,问,“他怎么样了?”见一脸色疲惫,“不怎么好,伤口都清理了,观察一晚上看有没有感染迹象吧,莫关山进去守着,我们还要替你陪床不成。”


      莫关山踢了下茶几发出砰的巨响宣泄愤怒,开门的时候倒是悄无声息。


      等到卧室门关上,贺天才开口,神情阴鸷,“今儿这是怎么回事?”


      展正希先接了个电话只说让对方把嘴闭好,然后语气不悦回答贺天,“宁惜今天去T-ture等莫关山,莫关山有事没到,我跟见一不在,宁惜自己就落了单,结果被谁看上直接给强了,正主跑的快,手脚也利索,酒吧里的摄像头连电线都扯的干干净净。”


    贺天这时才有些诧异,“送医院那个不是正主?”


    见一躺在沙发上按太阳穴,“不是,是个路过的,看正主走了想捡个爽,正好撞上莫关山,差点把那小子杀了。”


    展正希也摇头,“肋骨断了几根戳进肺里,莫关山下手太黑。”


    贺天却语气赞许的笑,“这股狠劲能赶上我家影堂的暗卫,就是准头还差点。”


    展正希放下脸,“他手上沾条人命是闹着玩的吗,不懂白道别在这放屁。”


    贺天撇嘴正色,“那人查的着吗,用不用我?”


    展正希答,“我酒吧里出的事我还是罩得住的,花点时间就是了,你得看着莫关山,他一疯起来要出大事。”


    贺天点头又摇头,“现在连人都没找着也先不担心。”


    见一翻个白眼,站起身整理衣服,“莫关山的智商现在是负的,展正希多打两个电话,贺天先别动,你一动没事都要出事。”


     他打个哈欠要走,展正希长手一抓揽过他的腰摸出他兜里的手机,娴熟解锁发短信,“我让人来接,今天晚上老实待家里。”


     见一往边上撤两步,神色有些冷,嘴上又挂上没有温度的假笑,尾音挑起宛如魅惑,“你怕什么啊希希?你担心我也被谁就这么强了?SM是我玩厌了的把戏,不劳展少费心。”


    展正希眯下眼睛,抓起桌上贺天的车钥匙,一身寒意缓慢渗出,“我送你回去。”


    见一眨两下眼睛,嗤笑一声跨出门。


    展正希跟着走出去,贺天盯着门看了一会,觉得宁惜出了事,好像改变了一些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不知隔了多久,莫关山脸色狰狞的走出来,连个眼神都没给贺天,直接拿着手机就要出去,贺天一脸厌烦从后面拽住他的手,把人用力掀翻在沙发上。


    莫关山的腰被扶手凹了一下疼的半天说不出话,贺天抓起他的手机从窗户扔出去,低喝,“还没闹够?”


    莫关山坐起来大骂,“贺天你他妈有病吧,我的人出了事我还要跟孙子一样忍着?”


    贺天从上方压上去,把莫关山逼的再次躺在沙发上,鼻息交缠,贺天能看到莫关山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他手撑在莫关山两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回答。


    “你也知道那是你的人,他是死是活本来就跟我没关系,你要离开他一步我他妈就叫人把他从这儿扔到大街上我说到做到你信不信?”


      贺天看着莫关山的眼神从愤怒变成难以置信变成轻微受伤,感觉自己石头一样的心突然震了两下。


     他站直,轻轻笑,“所以去守好他,展正希在运作,那个人跑不掉的。”


     莫关山的眼圈突然红了,他的手轻微发抖,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一口盖住鼻音。


    “我只是……我他妈只是……看着宁惜突然躺在床上跟死了一样……想到他一天前还在给我唱歌……我没办法……我……”


     贺天坐在他身边,闻言揉了揉莫关山的红发。


     他怎么会不懂。


     四岁时他养的狗被他远房哥哥摔死,那时他离接住小狗只有一步距离。


     六岁时他被绑架,当时他的影卫小伙伴死在他身边,贺天哭了很久。


     九岁第一次拿枪,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别人的命握在手里而不发抖。


     十三岁,他认识莫关山,穿小西装白皮鞋的小少爷,不通世事干净的像个肥皂泡。


     十三岁,他认识展正希,穿的破破烂烂跟着一群大院孩子四处拍人板砖打打杀杀的狗都嫌。


     十七岁,他已经开始跟着贺呈处理帮派事务,他杀第一个人的晚上,把手在水龙头下细细洗干净,换上校服,去参加莫关山的毕业宴。


     二十岁,展正希退学开酒吧,跟展老首长彻底闹翻,在酒吧里捡到据说没爸没妈五服死绝的见一。


      如今,他二十六,已经是Z市黑道的未来霸主,他再也不会有失去所爱的无力感,也再也不会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而莫关山,同样二十六岁,却和十三岁时的心智无二,哪怕他花天酒地看起来五毒俱全,他还是那个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小少爷,他从来没有失去过所爱,他没有过无力感。


     直到今天。


     所以他能够理解莫关山,看到莫关山这个时候的样子就像他四岁眼睁睁看着那只小狗划过自己的眼前,就这么重重掉落在地上。


    无声无息。


    何况宁惜被伤成这样,莫关山肯定怕极了。


    所以他懂,他感觉莫关山直立的红发穿过自己手指,微湿的触感让人想开口叹息。


    贺天强迫自己放开手,起身坐在另一边沙发上,对卧室抬抬下巴,“进去吧,可能今天晚上会发烧,我在外头陪你。”


     但你总要面对。


     而我一直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莫关山低声答应,走进卧室,贺天像入定一样看着卧室门,客厅的感应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陷入一片幽深的黑暗。


 


      翌日贺天轻轻推开门,看到莫关山趴在宁惜床前睡着,眉头拧着不是很舒服的表情,贺天嘴角沁个笑,走过去试试宁惜的体温。


     没有发烧,见一处理的很彻底。


     展正希拎着油条豆浆进门,往贺天怀里一塞,坐在沙发上,“那人找着了。”


     贺天吃着早饭制止他,“你先别说,让我吃完。”


    展正希真就不说话,抱着胸坐在一边等贺天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饭,擦了擦嘴。


    “说吧,谁。”


    “肖仲宇。”“肖仲宇?”贺天觉得这名字耳熟,想了下又没想起来,展正希苦笑着提醒,“我跟他睡过一个MB。”“妈的。”贺天想起那天的西装男,突然觉得头疼起来。


     “背景呢?”展正希沉默半响,“军方,我爸旁系高半级。”


      贺天稍微放晴的脸色这下彻底黑的能滴水,展正希家里实力本就雄厚,比他还高那已经到了动不得的程度了,难怪肖仲宇如此有恃无恐。


      贺天捏捏眉心,“确定不能明着动?”展正希点头不容置疑,“很难。”贺天想了想脑海里还是没这个人,有些疑惑,“比你家还高的Z市就几个,怎么这个肖仲宇我一次都没听说过?”


      展正希皮笑肉不笑,“肖家以前跟我们家撕过一次,后来就出了国,在国外混的比我们高半级又回来,刚到,你不知道也正常。”


      贺天翻个白眼,“那还是世仇……这次就撕破脸了?”


      展正希轻轻掰了掰手指,“撕破脸就撕破脸吧,莫关山公事私事都跟他撞上了,还有你家。”


      贺天眯起眼睛,语气不由自主沉下去,条件反射先问莫关山那边,“公事?”


     “锦绣地。”贺天拿着薄薄两页资料边翻看边听展正希解释,“这是新政府大楼落成的地皮,以前这种风向地产都是莫家垄断,今年政府突然招标肯定有肖家运作的结果,明面上的竞标者不少,但实际就是莫肖两家的斗争。”


     展正希看贺天一脸昏昏欲睡,知道商界地产这些东西他不懂,于是简单的总结了一下,“就是说这次锦绣地的竞标无比重要,而肖家目前看来志在必得。”


     贺天点头,“你打算我们从这儿下手?”


     展正希也点头,“我们把肖仲宇的标底偷过来。”


     贺天拿起一枝钢笔转了两圈,“可行性?”


     展正希答,眼中有埋藏的很深的运筹帷幄,“那要让莫关山和见一都帮忙了。”


     贺天听到展正希说见一,就知道他大概要见一干什么,贺天觉得很疑惑,为什么展正希在提到见一的名字的时候,甚至眼神都没有波动?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在疑惑的时候,也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他突然觉得其实每个人脸上都用大理石按照面部纹路打造了一个面具,也许拿一个榔头重重敲在他或者展正希脸上,会有轻微的碎裂声,然后他们的面容出现蜘蛛网一样的纹路,破碎裂开带着粉尘四处飞溅,露出他们的面具下的空无一物。


       贺天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的没有起伏,“你刚刚说跟我有关系?”


       展正希点头,“听说贺家丢了批货。”


        贺天没有感到意外,把头扭向窗户。


      太阳升的高了,窗帘在微风吹拂中轻轻飘动,卧室的门上出现光和暗的分界,莫关山仍然没有出来,他也许睡的很熟。


     贺天走进去把他推了推他,动静有些大把宁惜吵醒了,宁惜看到莫关山和贺天就一脸惊恐,露出即将崩溃的表情,莫关山立刻把宁惜抱进怀里亲吻额头安慰他,一只手牢牢捂住他的嘴,声音柔和的安抚,“别怕,我在,什么都别说,我不在意。”


     贺天对门外点点头就走出去,把莫关山的安慰和宁惜的啜泣关在门后。


     展正希给见一打了电话,见一也不含糊,莫关山还没出来他就到了,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展正希端详了一会,见一避开他的目光,坐在一边,强撑出一副戏子模样,“什么事,说吧。”


     展正希把豆浆拿去热了热塞进见一手里,“不急,莫关山还没出来。”


     莫关山沉着脸出来,展正希把那两页纸推倒他面前,“你看看,这事你知道吗?”莫关山扫视一眼,神色变得几分认真,“锦绣地工程,我知道。”


     展正希笑,“与其跟肖仲宇你一暗枪我一冷箭的相互整着玩,还不如直接来票大的,我们把锦绣地工程给截下来。”


     莫关山拧眉,“这事不是我们几个就能说了算的。”


     展正希转着笔,挑眉,“要是我们有肖氏的标底呢?”


     莫关山微微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展正希说了计划,莫关山思考片刻,说,“锦绣地的竞标会已经很接近了,这事我爸看的很重,你现在让我去要求全权负责很难。”


     见一笑着靠在展正希肩膀上,“我们这些做贼的都没说难,你可差不多一点啊。”言语里不动声色的指责让贺天皱起眉头。


     事情进行到现在,已经和宁惜没有什么关系,但见一话里话外,分明是讽刺了莫关山。


    莫关山却难得的没有恼,他用笔在纸上画了两遍流程,很认真的问贺天,“你有多少把握能把肖家的标底搞来?”


    贺天直视他的眼睛,回答,“100%”


    莫关山摔下笔,“那我就能把负责权要来。”


    贺天嘴角上扬,莫关山还是不能让自己忍下这口气,不过也好,他不需要忍下来。


 


    招标会前夜,酒会,见一拿一杯酒晃到肖仲宇身边,娴熟的开始搭讪。


    展正希坐在暗处,握住杯子,手指泛白。


    贺天在旁边,心思突然飘的很远。


    他想到莫关山的欲言又止,“把标底发给我就好,宁惜最近离不了人,我得守着他。”


    贺天觉得满天光怪陆离都变了样子,这样的生活,竟然让他很厌烦。


    眨眼间,见一已经挽着肖仲宇的手往外走,看上去就像情投意合的一对情侣。


    展正希做个手势,有人不动声色的跟上去。


    贺天也不动声色走向车库,肖氏现在还有人留着,不过对贺天来说,避开他们实在是轻而易举。


     然而在贺天在每个他能想到的地方搜了都没有找到标底,最后他只能放弃标底在公司这个想法,向肖仲宇的家走去。


     见一的本领在于能让每个见到他的男人都像精虫上脑一样把他带回老宅,丝毫不设防,所以等到贺天爬上二楼卧室看到被绑在椅子上衣衫凌乱的见一时,有些吃惊。


     肖仲宇不知道去了哪儿,贺天轻手轻脚翻进去,对着见一挑起一边眉毛,“失手了?”


     见一没好气白他一眼,“还不把老子放开。”


     贺天给他松了绑,心头不安的预感却越来越浓,“行了,快走,这事就先这样了,下次再说。”


     见一审时度势不亚于贺天,他点点头就干净利落的走出去,贺天环视一周没发现什么,正要走,门突然关上,贺天条件反射向身后挥出一拳,被人接住后一块手帕捂住口鼻,浓烈的乙醚气息让贺天瞬间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自己也被牢牢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贺天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装作还在昏迷,用听觉观察周围环境。


     有匕首轻轻敲在桌子上的声音,贺天感觉自己对环境估摸的差不多了,睁开眼,肖仲宇坐在办公桌上盯着他看,笑的人胆战心惊。他慢条斯理开口,声音里的寒意让贺天每个细胞都进入战备状态。


     “我还在想是谁派来那么个尤物偷标底,这背后的人真是让我有点想不到,贺少还亲自来救。”他沉吟片刻,又笑了,“等我往深里一查,发现这里头的故事比想的可多了不少。”


      贺天冷笑,“你动不了我,何况这次你什么也没损失。”


      肖仲宇脸色突然变得几分狰狞,“什么都没损失?”然后很快恢复正常,语气冷冽,“我是低估了昨天那个金发人儿,他在你被关起来之后还藏在肖宅,然后把标底翻出来了!今天招标会上莫家赢的可真是漂亮!”


     贺天心里骂一声,这梁子真是结的深,他在怕是不能从肖仲宇手里好好出去了,就算不伤筋动骨也要出点血。


     肖仲宇看贺天沉默,接着说,“然后我就奇怪,莫家跟肖家的竞争怎么能把贺家人扯进来,结果却是为了一只金丝雀……”


     贺天脸色不好看,“你他妈把人伤成那样就该想到有今天。”


     肖仲宇把匕首插进实木桌发出难听的声音,凶狠又不解,“他就是个情人,不管你还是莫关山勾勾手就要多少有多少!他值得你贺天现在这么狼狈?”


     贺天倒是笑了,“不牢您费心。”


     肖仲宇又把匕首拔出来,嘲讽,“也是,我该费心的是怎么从你身上把我的损失找回来,你们贺家也神奇,二少爷丢了都没个动静。”


        贺天想贺家没反应才是对的,不知道莫关山那边现在怎么样,现在雪球越滚越大,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贺家没反应反而让他心安。


        这一趟浑水越来越深,实在是超出贺天的意料。


      贺天刚想说话,有人踹门进来,贺天晃眼看看展正希带着几个人冲进来占据屋内几个死角,然后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在瞬间指上贺天眉心。


     肖仲宇好整以暇瞄展正希一眼,“事情可真是越来越好玩了,展老首长竟然同意你调兵?”


     展正希摊开手,语气很冷静,“到现在咱们双方都有不对,把枪放下,一切好好说。”


     贺天扫了下屋里的几个迷彩,只能在心里骂人,他刚刚还在想事情已经够复杂了,平时最冷静的展正希却直接来了一票大的,现在军队都来了,这事最后才是真的不能收场。


    肖仲宇显然也是从来没被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脸,他的脸色都有些发青,轻轻一松就开了保险,偏头,咬牙切齿,“你们几个先是截了肖家的工程,后叫了军队里的人来肖家耀武扬威,这是两方都有不对?”  


     展正希往后退两步,神色一凛,“肖仲宇你是大院人,把枪放下,这事不能再往大了闹。”


     贺天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肖仲宇,知道他现在处在被怒火冲晕头脑的状态,他全身戒备,甚至能闻到枪膛中淡淡的火药味。


     展正希突然做了非常小的手势,肖仲宇往窗外扫一眼,一个小亮点一闪而过,肖仲宇脸上的血色褪去,更是笑的开怀,“狙击步枪,你这回真是下了血本。”


      展正希直接把自己的枪扔出去,“我让那边撤了,咱们都冷静。”


      贺天不知道这句话产生了怎样的效果,他只看到枪膛里一团火光迸出,他用尽力气带动椅子倒在地上,听到子弹入肉的声音,然后是打斗的剧烈声响,在扑天盖地的黑暗中逐渐远去。


 


     贺天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见一透过门外的小窗注视他,看到他醒了,眼眶盈润的挂一个笑。


      医生检查之后确定他可以交谈,见一坐在他旁边,把吸管放进温水里,递到他唇边,“喝点水。”


      贺天喝了一口,然后盯着见一,嘶哑着嗓子开始问问题,仍然是不容置疑的语气,“今天几号?”


     见一把杯子放到床头,摊开手看了一会,“你腹部中弹,睡了一个星期,肖仲宇瞎了一只眼睛,肖家和展家这几天闹的很凶,莫关山被禁足了。”他嘴角嘲讽的笑,“你们这次是真的玩大了。”


      贺天拧眉想了想,又问,“我家呢。”


      见一指指他的手机,“你哥来过一趟,让你好好养伤,不准出医院。”


      贺天看见一面色实在是不正常,像是一张弓崩到极点立刻就要断掉,他洗去脸上的所有面具,露出的原样让人不由自主感到恐慌。


       让人觉得他对这个世间已经没了留恋。


       贺天坐起来,他的直觉要求他必须把事情的所有细节握在手中,他盯着见一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瞳孔现在混沌一片,有暗流在不停搅动,仿佛期待着把人拖下深渊。


     见一眨下眼睛,整个人白的像希腊雕塑,声音飘渺,“你快点养伤,出院后还能赶上展正希的婚礼。”


      贺天觉得眼前一黑,无力划下床,见一伸手拖住他把他放平,仍然是魂魄离体的状态,“好不好笑,都这个年代了,还有联姻这样的事情,肖家逼的展家要办场婚礼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见一低头直勾勾看着贺天,眼中水汽蒸腾却没有掉落的迹象。


    “贺天,有一天,你的婚姻也会为了这种势力苟合而牺牲出去,我只是以为,他可能不一样。”


       见一笑的贺天一阵心惊,“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贺天是真的担心,但见一从来活的比他明白,想的通的就想通了,想不通的根本没人劝的动,何况这次涉及到展正希。


      他俩之间,看起来是见一花天酒地四处浪荡,真正把握节奏伤人与无形的,是展正希。


      见一为了留在展正希身边,弃了钢琴不再流浪,老老实实当一个调酒师,而展正希不给承诺也不说喜欢,贺天甚至不知道展正希做了什么让见一死心塌地,就这样看着在他身边活的像个戏子。


      论心硬,没人硬的过展正希。


      贺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一已经自己转了话题,自顾自把过去几天发生的所有通通交代给贺天。


     好像他在凭着良心的束缚在做生命中的最后一件事,而做完这件事他就再也没了牵挂。


      贺天终究没有好起来的很迅速,也没有赶上展正希的婚礼,但在展正希婚礼那天,他出事之后第一次见到了莫关山。


     莫关山显然是被放出来参加婚礼的,一身白色西装好像当时年少,见一正在照顾贺天,看到他,如释重负的笑了,走上前,狠狠摔了莫关山一个耳光。


     莫关山被这一耳光打懵了,见一突然抱住他的脖子,轻声在他耳边呢喃,歌唱一样的语调让莫关山背后发毛,“他心里那个人是你啊,傻子,好好的,我先走了。”


     见一没等莫关山说话就抓起床头柜上贺天的跑车钥匙,又戴上了那张完美的微笑面具。


    “不当电灯泡了,贺天车借我用一下。”


     见一走后,病房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莫关山站在一旁,贺天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却毫不放松。


      贺天脑海里一直在想见一最后那个表情,突然睁开眼睛,声音严肃轻颤,“给见一打电话。”


    


     莫关山有些窘迫,“什么?”


    


      贺天急的想坐起来,带动伤口不停咳嗽,“给见一打电话!”


      莫关山好像也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拨通见一,那边漫长的待机声几乎让人窒息。


      幸运的是,没有响几声那边就接通了,然后巨大的音乐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甚至在医院的墙上产生了回音。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沉重的节奏像暴雨打上人的耳膜,让贺天的不安越来越浓。


      莫关山显然也慌了,他对着电话那头喊出声,“见一!见一!你在哪儿?”


     那边传来见一的轻笑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他的语调很轻,却在乐声中无比清晰,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地狱中行走的人突然看到一点微弱光亮,语气中的憧憬向往让贺天毛骨悚然。


    “现在是第三乐章,第三乐章展现的是人对黑暗的不屈但反抗较弱,而在第四乐章里,显示光明和希望的G大调贯穿始终,最终用C大调收尾象征英雄。”


      贺天对音乐有他该有的一些常识,但他不能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辨别声调,他努力压制声音与见一通话,不去看莫关山一脸慌张,额头冒出细细的汗。


     “见一,回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或者你把车停下来,莫关山去接你。”


      那边又是一个剧烈的急刹,伴随着钢琴曲上下起伏,好像有千军万马在电话那头奔驰,又像有海洋波涛汹涌,命运交响曲裹住见一亢奋的神经向前涌去,无处逃离。


        音乐是他的臣民,贺天想到当初那个落拓的流浪琴手抬起双手放在琴键上,脸上的神色宛如君王。


   “命运在敲门,我听到了。”


     莫关山突然镇静下来,他甚至从贺天手中拿过手机开始分辨音乐,然后捂住听筒。


     “C大调收尾。”


     “轰——”巨大的撞击声透过莫关山无力的阻挠传遍病房,甚至连玻璃窗都在颤抖,贺天可以想像那边,应该是冲天的绚烂火球。


       C大调,命运,交响曲。


       他把自己的命运融进最后一个高音,像开天辟地的盘古讥讽与太古同龄的黑暗。


        C大调象征英雄。


        贺天突然觉得头疼欲裂,他不由自主捂住额头俯下身去,身边响起无数声音喧哗,有人冲进来把他放平,好像莫关山被推了出去,一切都在旋转。


      贺天听到耳边有人说话,轻轻柔柔的语调,像在读书。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的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有时候爱一个人,最糟糕的处境是,我没有爱上你尽力呈现的美好面貌,而是爱上了你混浊不堪的内心。”


     贺天努力分辨,分明是见一的声音,他突然想到是在什么时候听到了这段话。


     那是展正希的酒吧才开没多久,见一流浪到这个地方,给他们弹了一晚上钢琴,换来一顿晚饭,展正希转着酒杯形容,“多像贝多芬转世。”


     然后见一走下来,对着莫关山和贺天,款款念出这段话,像站在大学花园中的诗人,那个时候贺天直视见一的眼睛,突然有种心事被拆穿的恐慌。


     他对莫关山的感情,被这个流浪者一眼看穿。


     那是他们四个人第一次聚齐,从那之后,这段话像是刻在他们关系上,被重重伪装掩盖,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有太多面具,他们演着戏中戏做着梦中梦,直到展正希结婚,见一吟唱着命运交响曲奔向死亡。


      贺天喜欢莫关山,哪怕莫关山幼稚暴躁,有时候另人难以理解的不通世事,游戏花丛而不自知,可他就是喜欢,喜欢的能为了他的金丝雀打破自己的原则。


     见一喜欢展正希,哪怕展正希心机深沉又懦弱多虑,哪怕他甚至不敢询问展正希的真心,他用放浪形骸来反抗展正希的不闻不问,却还是不能直视他走向另一个人。


     展正希,展正希,贺天突然冷笑,展正希已经付出了最大的代价。


     贺天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各种感官在逐步回到身体上,他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感觉一阵钝痛。


     视线开始很模糊,一团火红出现在中央让他意识到视网膜开始工作了,他又眨了两下眼睛,视野清晰,莫关山瘦了一圈的脸让贺天的眼睛又变得发酸。


     贺天试着发出声音,声带干涩吐出的词句又沙又哑,但仍然带着刀锋一样的残忍,“他死了?”


      莫关山抬头沉默半天,无声的,幅度几乎感觉不到的,点点头。


      贺天长出一口气,竟然有一种罪恶的如释重负。


      自傲与幸运如他们,也还是有惹不起的人,罩不住的事,也还是会因为意气用事付出代价,也还是会被生活恶劣的嘲笑玩弄。


     除了见一,只有见一。


     他奔向自己的终点,用朝圣者的姿态,爱的虔诚,走的彻底。


     有医生进来观察他的情况,莫关山退到一边,贺天觉得身心俱疲,任由医生在他身上进行各项检查。


       


      贺天身体恢复后,第一件事是去陵园,找到见一的墓碑时,他还是不肯相信,那个金发十指细长的人,就这么躺在这儿。


     “那里头没有他。”身后传来波澜不惊的声音,贺天回头,展正希如冥者一样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还对贺天笑了笑。


       贺天回过头,声音也没什么起伏,“那他在哪儿?”展正希上前把一束白色的小花放在墓碑前,“被他家人接走了。”


      贺天皱眉,“接走了?”


      展正希站起身,陵园偏僻宽阔,天空蓝的如同清澈的水晶,他出口气,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贺天心猛跳一下,“见一?”


      展正希回头看他,仍然是一脸回味无穷的笑,“你能想象吗?我们自负地位甚高,其实连他家的三分之一都摸不到。”


      贺天被这个消息刺激的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竟也条件反射的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生活,人生,真他妈有意思。


      他们这些自以为把生活世界玩弄于鼓掌间的人,终于被生活好好的玩了一把。


      这还真像是见一那个戏痴会做的事情,他何止打了莫关山一个耳光,他是把所有人都嘲讽的彻彻底底,贺天甚至都能想象见一知道他们的反应后狂笑的表情。


         那些他们认为重要的,那些他们引以为豪而装作是负担的,见一都有,甚至比他们还多出许多,他突然想到那天在肖仲宇家,见一熟门熟路找到标底,那时他没有奇怪。


       见一什么都不缺,是真正意义上的什么都不缺。


       他时时刻刻都在演戏,却只有他真正活着。


      贺天觉得自己笑的脸颊疼,用手揉了揉,面前展正希神色温柔,“我想跟他单独聊一聊。”


      贺天摇摇头,对展正希发自内心的同情,他转身走出陵园,驱车回家。


      天气晴朗,贺天打开音响,《命运交响曲》流泻而出,贺天边听边笑,直到感觉脸颊一片冰凉。


      他们这些骄傲的,玩世不恭的,把试探当乐趣把伤害当伪装的,拙劣的演员,一开始就拿错了剧本,却坚持着演到现在,他们还能不能走下那个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龌龊横生的舞台?


     见一的家人离开前把一切事情处理的干干净净,展正希以联姻才能达到的结果其实不过他一句话的事情。贺天甚至不敢设身处地去想展正希的心情,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展正希依然不肯摘下那个面具。


       但是都和他无关了。


       贺家暂时不让贺天参与事务,于是他有了很多空闲时间,贺天会经常坐在露台想事情,


想了一圈最后还是会想到莫关山身上。


       贺天想他还是喜欢莫关山,喜欢莫关山在人前的完美人后的脆弱,喜欢他暴躁直率游戏花丛,喜欢他无论是否知道自己的喜欢,都从来不曾隐瞒真实。


      他想到这儿,眼前又出现莫关山开着亮色跑车一路招摇过市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耳边也隐隐出现引擎的轰鸣。


      贺天想怎么可能呢,大哥说莫关山不知道为了什么又被禁足了。


      然而轰鸣声越来越大,在贺天怀疑自己听觉出了问题之前,明黄色跑车带着不能阻挡的气势,占据贺天的全部视野。


      莫关山从驾驶座里探出头来,声音很大,掩饰不住的发颤。


     “贺天!”


      贺天看他,想,我该用什么表情?


      莫关山接着喊,“帮我个忙!”


      贺天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什么?”


      莫关山露出了他们初识时那个肥皂泡一样的小少爷的笑。


     “帮我去跟老爷子出个柜!”


       贺天听见命运交响曲的第四乐章再次响起,高亢的G调歌颂所有愿意反抗命运的英雄。


       也许这次,我能勇敢一点。


   -Fin-


      后记:不要怀疑这就是巨大的一盆狗血简称四个人渣也要谈恋爱的故事23333


      起因源于和9大沟通之后发现她跟我虽然一个校园青春向一个疯癫无定向但内心深处都隐藏着狗血的灵魂,于是一拍即合,开始撸文。


     然后中间还有一个插曲就是我前天被一篇文虐的死去活来肺疼肝疼找9宝要安慰的时候发生了如下对话
    
      我:我被一篇文虐了……
      9宝:什么文啊
      我:这样那样酱酱孃孃〔讲了遍梗概〕
      9宝:傻子才去看这样的文
      我:……????


     所以这文越到后头越丧病是因为我处在精神失常不能放出门的时候就在家里花式作死,拖的你们从来不写虐的9大下了be这个大坑我有错。


     总之大家看的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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